2014年5月22日 星期四

關於521捷運無差別攻擊案的幾點思考

先說明,這篇文章裡面會有一些超連結是連到其他國家發生過的無差別攻擊事件的說明,依照我自己的經驗,閱讀這些資料在精神上的壓力與不適感是很大的,請作好心理準備再點開他們,不然,如果只是純粹看看我的想法,可以不要點開來,我知道大家在過去十幾個小時裡面,已經被太多令人難過的資訊所轟炸,沒有必要再承受更多。

1.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台灣還是走到了跟歐洲、美國、日本一樣的路,發生了這種事情,但其實上次高鐵失敗的恐怖攻擊就已經預示了事情的發生。說來很不幸的是,台灣社會還沒有享有上述這些地方的生活品質,卻已經開始承受和這些地方一樣的悲慘後果。

或者,回頭想想,中國也有發生南平血案這樣的案子(兇手竟然也姓鄭),台灣的狀況可能比較像中國而非歐、美、日?

我其實比較傾向像是兩位村上(春樹、龍)分別在談沙林毒氣事件酒鬼薔薇聖斗事件的方式來思考,所謂的經濟成長已經沒有辦法成為社會與生活困境的解答的時候,極端異常的事件便會如此地爆發開來。

又或者如非洲,根本連經濟成長作為解答的機會都沒有,在那裏不只有博科聖地這種有組織的恐怖主義團體,更多的是集體的殘酷私刑與暴力。

從這樣的角度去想,恐怖攻擊、無差別攻擊事件,並非任何一種國家的專利,但像是台灣跟中國一樣很慘,既沒有西北歐、美國、日本的生活環境,卻還是一樣承受類似樣貌的苦果與創傷。比美國好的是,台灣有嚴格的槍枝管制,所以沒有科倫拜事件。

2.台灣的歧視問題果然非常嚴重。一開始一堆人都說是遊民,然後又有消息說是酒醉者,然
後精神病患。不過我一開始都不太相信,遊民或者低社經地位的人如果真要犯罪,恐怕大部分會是跟他具體的生存有關,例如偷東西來吃、搶遮風避雨的地方跟人打架,酒醉者如果真的很醉,其實應該沒兩下就倒地了,沒有很醉,那代表跟酒醉沒有甚麼關係;精神病患很多連出門都是問題,哪可能這樣意識清楚地攻擊人。

答案一如預期,是一個衣食無虞的人,而今天得到的消息,甚至可能是相當富裕的家庭出身的。

3.要廢死聯盟的人出來負責,這是一件莫名其妙而且毫無邏輯的事情。事件的發生,並不是在台灣廢除死刑之後馬上發生,相反地,而是在法務部槍決了五名死刑犯之後發生,因此問說要不要誰出來負責一下,因此應該是找支持死刑者與執行的法務部才對。

對於死刑的思考,應該要更深刻深入,我認為台灣支持死刑的真正核心思想與情感動能,在於要把加害人打掉,這樣才能夠「了結」,要想像對方也同樣面臨死亡的巨大陰影而痛苦、而懊悔,情緒才能夠得到宣洩,事情才產生「完結」的意義感。至於像是犯罪嚇阻作用這些議題,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議題。

4.捷運的安全工作確實有問題,但糟糕的地方不是沒有安裝金屬探測器這種愚蠢致極的事情。首先,捷運警察的不足我認為確實是一個事實,而鐵路警察其實也一樣不是那樣的足夠,雖說捷運、鐵路是一群數百到近千人循規蹈矩或坐或站在車廂內的空間,但在這麼多人聚集的狀況下違規違法的事情所在多有,平時包括性騷擾乃至性侵、零星的暴力行為,乃至於較輕微的逃票(太魯閣、普悠瑪尤其多)、干擾乘車的行為等等,在之前就常常上演,而且也常常在站務人員的無能為力中結束。 說實在話,養一大堆警察去跟蹤陳為廷、林飛帆對比之下顯得愚蠢、浪費。

另外,像是捷運公司的人員面對這次事件明顯不知所措,其中的訓練、SOP是不是完善都是問題,甚至還有緊急對講機傳出沒有人員應答的情事,這邊確實是有些問題。

至於金屬感應門這個一直被拿出來提的點子,愚蠢至極、保證沒效、徒增困擾,而且毫無可行性可言。如果真的跟這次一樣的事情要再發生,在有金屬感應器的狀況下,我相信犯案人會頭腦清晰地去買陶瓷刀、甚至更銳利的陶瓷手術刀來犯案。然後大部分的時候,我們可能會花大部分的時間等前面的人掏出鑰匙給站務人員看,而不是在搭乘電聯車。

5.很多對於案件發生的原因,媒體、民代、名嘴、專家,他們看起來在為事情探求答案,實際上他們什麼探求都沒作,因為答案早就在他們心裡決定好了,只要是那些他們平時看不順眼的,就自動成為這種恐怖攻擊事件的原因,所以有人說是暴力電玩、有人說是宅宅、有人說是學運,而前面談到的歧視,也是依照同樣的邏輯在運作,所以遊民、酒醉、精神病自動成為兇手的身分間原因,他們會選擇這些答案作為事件發生的解釋,純粹就是平時純粹看小孩子玩電玩不爽、純粹看學運不爽、純粹看遊民不爽、純粹看宅宅不爽......

這些標籤都是代罪羔羊,其中的心理機制,其實就跟當初納粹德國把德國所有的問題與亂象歸咎於猶太人與社會主義份子是一模一樣的。

在Michael Moore的紀錄片Bowling for Columbine中,Marilyn Manson在訪談裡點搓破了盲點,他說大家都說兩位兇手聽他的歌所以去犯案,但是事件發生前,柯林頓用巡弋飛彈在海外殺了很多人,這件事情比他的音樂暴力多了,怎麼不說是柯林頓讓他們有暴力傾向而決定犯案呢?

面對這個問題,我的回答方式一樣,就是當時的美國媒體部分的人員,早就看你Marilyn Manson的音樂不爽了,只是這次剛好兇手有聽,就自然地把這次的責任給你扛了。

6.知道事件發生的當下,我的心情非常難過,我不否認這發生在捷運這個我關注多年的大眾運輸系統上有關,但更難過的是,這是一個對於匿名大眾信任的嚴重破壞,更是人性惡意的巨大展現。很值得注意的是,當我知道是乘客起而反抗阻止更多人受害,甚至是在警察之前,就由勇敢的62歲歐吉桑帶頭與鄉民們將兇手制伏,我的心裡就感覺好受不少,甚至有那麼一點療癒。

反抗才能讓自己與他人免於受害。

我們需要的是勇氣,溫柔的勇氣、信任的勇氣,讓我們的社會繼續運轉下去、讓良善的價值繼續發揮作用的勇氣。

挪威這個國家很勇敢,他們選擇用他們認為應該如何對待人的方式,對待同樣為國民、同樣為人類的恐怖攻擊槍手,我認為這是他們向暴力、向極端主義戰鬥的勝利的第一步,他們選擇用20年的時間、企圖用他們所相信的方法讓兇手在精神上、道德上崩潰認輸,我預祝他們的勝利。

我不強求台灣一步就走到挪威的方式,世界上也有其他可以參考對照的國家與社會,但我祈求如果這次事件的發生,是出自於台灣社會對於青年、青少年甚至是普羅大眾的壓迫與寵溺(矛盾吧,但這確實是台灣社會長期對待年輕人以及許多人的方式),那麼我們社會能夠不繼續往這種壓迫與寵溺的方向走去,而是讓人民更為勇敢、讓更多聲音能被聽到,並讓我們感覺到這世界上有許多愉快的路好走,而非無路可走。

願亡者安息,離開這裡後到一個更美、更好的地方(我堅定相信如此),也願生者身心之傷能夠康復痊癒,繼續在這世間之路堅定地走著,天佑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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