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14日 星期六

幾點對「新世代」小說的想法與回應

許久沒有發文了,不過最近關於小說、文學不知怎麼搞地想要說點話,也才終結了因為計畫工作、碩論寫作而生的發文乾旱期。
前面兩篇文章是我在「文學創作者」網站的論壇上看到的,論壇上有很多從季季在《文訊》的「新世代」小說專題發表的文章所衍生出來的討論,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其中我挑出了季季那篇文章以及我在清大人社的學弟朱宥勳的文章來給有在看這個部落格的人參考對照的(有多少人呀?),不過我在這邊主要還是要回應季季:朱宥勳的文章雖然行文迂迴,不過立場鮮明,也可以說是被季季的文章所討論的「新世代」小說作者的一種反應,而我的回應是採取不同的路徑。
進入正題。其實季季的討論分析很簡單,重點就是現在未滿三十歲的年輕作者們,在生活經驗上、以及基本的寫作功夫上有所限制,使得寫作出來的作品沒有辦法深刻地扣緊我們腳底踩著的土地,而在文學藝術的發揮上,也有不足之處。解決之道,就是要年輕的作者們,重新「回到鄉土」的懷抱之中,才能夠擺脫「偽鄉土」的寫作困境。季季的看法,相信某方面也與許多文壇前輩相同。
但季季以及抱持類似看法的文壇前輩恐怕不曉得這樣的看法在觀點上有很大的盲點。
首先,在寫作題材上有所侷限、或是缺乏鄉土的深刻體認與關懷,並不是未滿三十歲的年輕小說作者的專利,許多壯年派的小說作者也都有一樣的問題,如果題材不是在情慾(同性戀或異性戀或飄移等等)、記憶(好含混的詞啊!)、家族/家族史,就是隱藏在華麗的詞藻與炫目的技巧背後老套、乾癟、缺乏想像力的國族想像或政治理念,而半調子的文學/社會理論在小說中的操練耍弄,更早已出現多時而非當今年輕作者起的頭,把「偽鄉土」這三個字只壓到台灣一整代的年輕小說作者身上,實在很難說是公允的意見。
再來,更深入的問題是,如果這些作品並不夠好、並不符合期待,那為什麼我們老是在文學獎、小說選集、文學刊物上看到這些東西呢?那不就是評審、編輯放行的結果嗎?
「年輕的作者都有完全相同的生活經驗、甚至是經驗匱乏而難以產出令人驚豔的作品」這樣的命題從來都沒有辦法說服我,因為北美、日本、西歐、北歐這些國家的發展都比現今的台灣還要更和平、開放、高度都市化、高度現代化,那為什麼現在我們在書店都是看到從這些國家湧進的精彩小說?而台灣的小說大部分都因為「不夠精彩」、「不夠有創意」而銷售慘澹?難道真的是台灣有志於寫小說的年輕作者比較沒有內涵嗎?或是他們的生活真的比起其他國家還要無趣嗎?或者是他們所擁有的生活經驗比較不值得一提、不應該出現在小說中嗎?
一個新進、年輕的作者,除了以自身經驗作為寫作的資源與基底之外,還會從那些得到肯定、得到發表機會站上檯面的作品中,揣摩怎麼樣的寫作、怎麼樣的標準會在文壇中被認定是「好的」,那麼,如果我們在檯面上看到的,都是「偽鄉土」的作品,那麼哪個期望作品被看到的作者敢不照做呢?
簡單來說,像是季季這篇文章這種給予年輕作者「教戰手冊」立場的觀點,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反身性的思考,忘卻了下評論與觀點的同時,自己本身也是文壇的一部份,而且還是打造後進晚輩所身處的環境的始作俑者!而沒有意識到這點,自然也就不會意識到當今台灣文壇、小說界本身有什麼問題有什麼限制,或者即便意識到了,也會伸手輕輕一推,讓「大環境」三個字去承擔一切的罪名,讓讀者以及後輩去承擔一切的後果,最後在標點符號上、語法上斤斤計較,大嘆新世代語文能力退步(請問什麼叫語言能力退步?從文言文轉成白話文是不是一種退步?古英文的語法一定比現代英文還要好?漢字的日文一定比假名的日文還要高尚?)、社會關懷不足,而不會瞭解到編輯者將自己的作品選入年度選集是多麼嚴重的事情、而將選集變成長篇小說的試閱本、廣告平台對於新進的小說作者是多壞的示範,對台灣的文學發展有多大的傷害。(就這點而言,季季其實不應該在這個指責中的,並且反而要給予肯定的,因為她身為97年小說選的主編有意識地停止了這樣的現象,但很可惜,到了下一個年度的主編手上,我們看到了不幸的發展)
當然,台灣的小說發展還有很多複雜的問題在其中,並不僅僅是只在年輕作者這個主題上,只是缺乏反身性的思考與反省能力,確實是其中一個造成現今台灣小說發展困境重要原因,因為,如果一個環境的打造者能夠意識到自己參與其中的環境是有什麼樣的限制,就不會產生文學上的「強制拆遷」,強要年輕的作者採取某種生活方式、信仰某種藝術美學,然後寫出一大堆看起來像的作品,畢竟台灣早就是開放、多元的社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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