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22日 星期三

大安溪口的風

說明:「地理教科書」計畫的其中一篇作品,曾經投稿《幼獅文藝》,不過編輯告訴我這篇應該是散文不是小說,然後就退稿,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他的標準在哪裡。

對我個人而言,這是一篇很重要的作品,寫在我生命最困厄的時刻,也總結了那段時間的許多東西,最重要的是產生了許多得以面對生活的勇氣與態度。雖然緣分因為時間而注定淺薄(不過珍貴的緣分怎麼樣都會嫌不夠的),但兩位老人家帶給我的種種,在寫完這篇小說後,之才知道是多麼地重要。

 

 

每個人或許都有這樣的經歷,白幡、白花、黑布、黑衣在躁熱的強風中擺盪的瞬間,在一旁哭喊、頓足的老婦腿軟往柏油路面坐下的瞬間,在黑色的禮車碰地一聲關起那厚重冰冷的後車門的瞬間,你沒有留下一滴眼淚,只是抬頭仰望天空,覺得天好藍,藍得要在腳邊滴下幾滴鮮豔的油彩。

於是好幾天後當你決意要跨著你的坐騎從新竹一路飆回台中的時候,你忽然懊悔著你的車子為什麼不是藍色,而是水泥一般的鐵灰。

或許是,最俗爛的講法,你感到生命被活生生地悶在一盅鐵青的骨灰罈中,所以你燃燒自己,用力地狂奔,將要在對油門的奮力一擊後,宛若石猴降世,石破天驚,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從此逍遙藍天白雲之間。

又或許是,另一種更俗爛的講法,你將以浪漫機車衝刺哀悼所謂早么的愛情,你那新生而又瞬間老去的情人忽然說他得重新、慎重、仔細、好好考慮你們的關係、現在、未來、過去等等之類云云,你也就握緊雙拳、顫抖著身軀,努力將跟前螢幕上一個個冰冷生硬的字塞入口中,不惜窒息也要將它吞下,即便你不願承認卻也暗暗知覺,那是可能是一種背叛/重生的宣言。

風情海岸

海不知何時在你身旁,靜默在風中,宛若千百年前即已開始陪伴你疾速飄移的身軀與靈魂。安全帽中不安的呼吸吐出大片渾濁的霧氣。

久遠以前,日落西沈之時,有人濕透了全身從海中爬上深灰的沙灘,渾身上下盡是被海峽背叛的證據。

爸爸說:「你爺爺濕透全身上岸的時候,身上只剩十七塊錢,所有的家當都隨著那艘破船沈入海中,他在台南買一條麵包,吃了一個禮拜。」

迎風顧盼的雄心壯志早已經靜靜陳屍黑水溝許久,漫遊一甲子的傳說也在十數年前化作陣陣輕煙,沿著辛亥隧道口上方的陡峭山壁翳入翠綠的山間、晴朗的藍天。你已忘記那時的你是如何對著一張英氣蓬勃的黑白照片哭喊,你更忘記那時年幼的堂弟不慎燙到你脖子的香有多麼地熾熱(甚至沒有任何疤痕留下)。

你懷疑自己變得自私、變得幼稚,仰望著藍天,埋身一陣陣由哭嚎組成的音牆中,卻忘記鼻酸哭泣的感覺,忘記目睹那雙佈滿宛若繁星的老人斑的手,在交給你一支清涼甘甜的冰棒後隨即灰飛煙滅時該有什麼樣的反應,而你卻在這一場炫耀瀟灑的發洩狂飆儀式中,感到滿腹的心酸委屈,即將痛哭,即將陷入無止盡的哀傷。

媽媽說:「你外公以前常在田埂上吹口琴,沒有人教就自己亂吹,你有看過穿著白襯衫在田埂上吹口琴的農夫嗎?」

你說,沒有。

你想說而不敢說的是,你只看得到躺在滿是藥水味的病床上的農夫。

海線鐵路

「原來鐵路離海那麼近!」,那時你在南下的莒光列車上,隔著翠綠的稻田眺望海洋,而今身處狂飆儀式中的你則是隔著到稻田眺望鐵路,至於另一頭的海洋,你以方才的記憶來想像。

原來那時在列車上的你,將回到那個熟悉的海邊小鎮,家裡的長輩說,外公最疼你,你必需送他最後一程。甜蜜的情人,在你頂著微微發燙的黑眼圈來到車站時,熱情地給你一個早安的擁抱。

你的美好旅程即將開始,晨光中擁抱著青春鮮嫩的身軀,切開一陣陣四月清爽的海風,趕著見證一具即將腐朽的軀體嚥氣的瞬間。你下車前在情人的額上獻上輕輕一吻,讓他繼續往島嶼更南端而去,卻不知不久的將來你將和某人在那白晰光滑的額上間接接吻。

你一直覺得外公外婆家的紅磚房外應該是大片的金黃油菜花,只有那樣燦爛的色彩中,那個穿著白襯衫的農夫才能跨著他的藍色野狼,吹著口哨,去到一個遙遠的國度。

不,或許那樣金黃的大地本身就是一個遙遠國,綁在院子外紅磚倉庫旁的黑色老狗,慵懶地趴在白色的水泥地上,你還記得你好怕牠,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你也跟著外公「庫囉」、「庫囉」地叫牠,然後有一天你幼小的身軀便如夢似幻地騎在牠的身上,好不威風;養在後院的白狗叫做賓賓,牠很兇,也很會叫,一身潔白在黑暗陳舊的後院角落目露兇光,廢棄多時的紅磚古灶就是牠小小的城堡,當外婆拿著掃帚用力驅退牠時,你小小的心靈竟產生無限的莫名快感,只有外公接近牠才會安靜,安靜而熱情地又撲又抱,和善可愛的狗臉。

一黑、一白、一紅、一黃,這還只佔了你記憶中的遙遠國的百分之八十,另外的百分之二十是野狼油箱上光滑的藍和映在上頭的天,或許在油菜花黃間點綴、被野狼奔馳的風抹糊的綠,多多少少也參與了遙遠國度的構成。

在那個國度中你乘狼疾速飛翔,即便你總是看得到眼前那雙有些皺紋卻很強壯的手,正駕馭著逐風而行的猛獸。

下車後的你在小鎮車站對面吃了頓再平凡不過的早餐,面對著灰僕僕的小鎮老街,你在這個地方只能想像著還留著西瓜皮髮型的母親將這小鎮當作五光十色的都會遊蕩著,以鐵灰的腳步暫時踩破那時鐵灰空氣的窒悶。

駕著白色轎車的母親劃破灰色的街景將你接走,紅著眼眶,往鎮外被綠色稻田包圍的紅磚屋前進,沒有油菜花黃,是的,紅磚屋前的那片被幾年前的颱風摧毀的田地,還雜草叢生。

外公閉著眼睛坐在客廳,他已經數個月沒有睜眼,身邊圍滿了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有頭髮的、沒頭髮的,外公家的神主牌位在神龕上靜靜看著,誦經聲嗡嗡作響。

醫生說下午應該就會斷氣,家中所有的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外公的脖子上鋪著紗布,白色紗布後面是氣切留下的黑色洞穴,你還記得在加護病房中初次見到那恐怖的深淵,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患有糖尿病不能有傷口的外公脖子上會有那不該出現的洞口,更沒有人知道外公為什麼會被送進那間不知名的醫院,但一根冰冷的塑膠管就是硬生生地從那邊插入外公的氣管,一旁的機器吐著詭譎的白煙。

你注視著那洞許久,不知不覺間,手已經摸上自己的脖子上,尋找多年前堂弟用香燙到位置在哪裡。

「外公脖子上那個洞可以用來吹口琴嗎?」出加護病房前你好想問媽媽這個問題,但在你開口前,自動門如同舞台廉幕般打開了,搬上舞台的是打成一團的大人們,帶把的、不帶把的,有奶的、沒有奶的,哪個阿姨用力抓著哪個阿姨的頭髮,哪個舅舅擋著哪個姨丈的身軀。

是因為氣切手術的問題嗎?還是因為那棟紅磚房?或是因為紅磚房前的那塊荒廢田地?你從來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竹南崎頂與大風力發電機

崎頂海邊的風力發電機好大,原本渴求速度的你也不禁放慢速度,不時回頭偷看,防風林後的巨大風扇,轉動著對未來的無限希望,你開始懷疑自己騎車狂飆的目的地不是台中的家,而是這個向人類未來宣示的地標。

但速度很快地給你答案,你還是沿著西濱快速道路持續往南,即便想停下,也只是短短的衝動,未來,未來,未來,有時候這個字眼用得太氾濫,你的騎車狂飆又到底跟未來何干?而且未來,是的,就是未來,它常是背叛的起點。

但無論如何你已經開始無法確定自己每一公里的狂飆到底是指向那個目標,你只有不斷地往南,往南,往南,宛若地底的螞蟻,只有往下挖掘,再挖掘。

爸爸說:「你姑姑小時候好可愛呢!我到現在還記得小學的時候她把便當從窗外推到我座位邊的窗台上的樣子,小小的,墊著腳,一寸一寸推。」

你永遠記得爸爸說這句話的神情,面對著爺爺已經被人翻箱倒櫃後的辦公室,文件、抽屜散落一地,午後的陽光隔著百葉窗打進,空調嗡嗡作響,爺爺跟同事的合照靜靜地躺在古樸的辦公桌上。爸爸「一寸一寸」四個字講得好輕、好溫柔,但你知道爸爸在忍著淚,那時年幼的你只有不哭或嚎啕大哭,但你那時就是懂得爸爸強忍淚水的激動。

爺爺的秘書說:「李小姐昨天就有來整理過老董的遺物了,她還說是你們叫他來的,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回到老家中的爸爸給爺爺的靈位上了柱清香,終於禁不住翻騰的情緒,在裊繞的香煙中淚水決堤滑落,遺相上的爺爺好斯文,好英挺。

你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去過爺爺的辦公室,但高速向南移動中的你卻可以輕易想像那個曾是爸爸最疼愛的小女孩,火紅著雙眼,蹲下身,擠出形狀難看的臀部,在一個個醞滿樸實芳香的抽屜中,拼命尋找父親可能留給她的「未來」,就好像一隻死命掘土的螞蟻。

死亡本身就是一種背叛,但真正可怕的是死亡的前後,接連著無數的背叛。

時間的逝去,亦然。

通宵火力發電廠與邱茂園

你來到通宵,才發現原來以前外公常帶你來的邱茂園在這裡,你不記得不遠處有發電廠的彩繪煙囪,你更以為園外的海線鐵路跟你習慣搭乘的山線鐵路是同一條;那顆放在園區門口的大地球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破舊?現在的樹有比以前還要大棵嗎?留著銀白平頭在園區粗糙的水泥步道上的外公人在哪裡?你已經搞不清楚到底騎牛苦讀的那個牧童到底來自何方。

你幾乎要在此停下,但你驚覺大煙囪下是通宵熱情的沙灘,幾個月前你和你的情人才橫躺其上,大快朵頤漆黑而璀璨的星空,你顫抖的手在沙地摸索,儼然是隻絲絲吐信的蛇,在海濤忽然靜默之時,情人找到了你,你找到了情人,你們的十指便交扣成兩尾纏綿的撒旦使徒。

你必需與那樣的回憶禁絕,因為你還不想緬懷一個即將死去的無聊戀情緬懷到太過於俗爛的程度,就像是一年以後,一切真相大白,於是你發誓打死再也不去那間可以看得見淡水河口的咖啡廳,在你結束你的奔馳之後兩天,你與一個稍微長你幾歲的摯友將你所謂早么的愛情談成一場烙印生命的長遠史詩,他也開腸剖肚展示他隱藏多年卻始終無法癒合的寸斷肝腸,一場場血淋淋的背叛,而偏偏數日之後你又在同樣的淡江夕照下,看見他與你的情人相擁依偎,共賞夕陽沒入大海的沈醉。

所以忘了煙囪、忘了星空、忘了沙灘,更要阻止自己去想起關於那情人的所有,你的俗爛奔馳雖然因此而起,但你也可以在衝破層層海風的每個瞬間改變這趟狂奔的意義,你無法忘懷那片哭聲堆起的藍天,以及淚腺乾枯的內咎。

媽媽說:「你外公以前種田的時候,都要牽線把喇叭牽到院子前,音量調到最大,一邊種田一邊聽演歌。」

會是哪一首歌呢?美空雲雀的《再會吧!十代之戀》(是美空雲雀嗎?)?還是那首經典的《北國之春》(你以前都說這首歌是日文版的《榕樹下》)?紅磚房前的那塊荒地,曾經也是片綠油油的稻田,更是東北季風狂亂來襲時,一片金黃的花海。

遠處的柏油路,就是不久之前你們為外公主持告別式的那塊熾熱硬地,許久前是條鄉間小路,路邊的老榕樹下還有間小小的土地公廟,更早之前,如同爺爺從海峽奮力上岸那般的傳說,是塊鬆軟高起的田埂,或許,一個總是穿著白襯衫的年輕農夫會在躺在上面享受著午後的涼風與幽微的旋律;又或許他會拿出新買的口琴,順著眼前稻穗擺動的節奏,吹奏一曲只有自己懂的輕快旋律。

舊的那把口琴不久前才被妻子憤怒地丟掉了,年輕農夫其實也能體諒妻子困於柴米油鹽的煩躁,也可以感受得到妻子佇立廚房透過小小的窗眺望遠方的山的優美背影,但他就是無法克制從心中不斷湧現的旋律。

還記得他是因為鎮上相館那張妻子的美麗照片,才能結髮一世的。

小鎮與紅磚房之間

你想回到那塊田埂的遺址去考察那樣浪漫而平凡的傳說?少去台南的你每每難得南下,卻都忘記要確認到底那個英挺斯文的年輕商人是從台南海邊的那一塊沙灘上岸。不了,你只會在那條滾燙的柏油路上看見那個午後沈默的藍天,你將會兀立其上,用力地吼叫,卻還是一樣擠不出半滴淚水,當外公要被載走化為鐵砧山的煙塵時,你就只有舉頭和這個世界默默相對。

美麗的妻子現在已經灰白了頭髮,想必現在正在洗著數量稀少的碗盤,一扇小小的窗還是開在流理台前,窗內的綠山和老樹的枝芽間,現在多出了一條名為高速鐵路的灰色巨龍,你時常也覺得那樣的背影很美,既然如此,那就別把那美麗的背影蒙上一副擔憂的神情吧!所以你選擇在小鎮老街和田野間紅磚屋的中間悄悄經過,不作任何停留。

那麼,你到底要往哪裡狂奔而去?你為何南行?

媽媽從車站接到你後,第一句話就說:「不可以哭。」,你其實瞭解媽媽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你卻覺得這句「不可以哭」似乎是針對你的情人繼續南行這件事情而言,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一種預感;於是你粗暴地問媽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媽媽淡淡地說:「別讓外公不好走。」

你作到了,在嗡嗡作響的誦經聲中,你連鼻酸的感覺都沒有,你知道神龕上的神明、列祖列宗都在注視著你們,你也感到有些恐慌,只是不帶任何情緒看著坐在客廳藤椅上、蓋著棉被緩緩呼吸的外公。大人們則是個個紅著眼,有的雙手合十,有的則是跟你一樣靜靜站著。

醫生說,在拔管之後應該會在八個小時內過世,現在已經是第十個小時了。

忽然間,那塊蓋在外公頸部的白色紗布掉落在外公的身上,那個恐怖的黑洞重見天日,大人們紛紛用力雙手合十,閉上眼,賣力地唸著佛號。這時你注意到,哪個舅媽的臉上還有上次在醫院被哪個阿姨抓傷的痕跡,哪個姨丈眼角那塊滑稽的淤青還清晰可見。

外公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胸口也劇烈起伏,你從來沒有看過人要斷氣前的那一刻,原本情緒平靜的你心情也開始緊張激動起來。

「啊!」最靠近外公的那個阿姨驚聲尖叫,雙手合十的防禦架勢瞬間崩解。

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你確實看到數個月未曾醒來的外公猛力睜開他的雙眼,他的呼吸沒有停下,胸口還是不停起伏。

「哇!」又是一聲驚叫,外公模糊的眼珠子開始緩緩轉動,視線一個角度一個角度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這時連誦經的師父都停下了他們的經文,你不敢相信那雙模糊的雙眼竟然可以有那樣犀利的眼神,但你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在場每個被掃到的人是驚恐得多麼心虛。

「爸!你要撐過去啊!」一個舅舅忽然將雙手擺到外公跟前,激動地對外公大喊。

「爸!加油啊!不要走!」另外一個阿姨也瞬間發難。

剎時,整個原本肅穆廳堂瞬間鬧得如煮開的滾水。

小小地「撒」一聲,被子從外公身上滑落,有人注意到外公的手的姿勢改變了。

「爸爸!你要加油!你是我們的SU——PER——MAN!」又不知道是哪個阿姨高聲大叫。

「快!快打電話到醫院叫救護車!」

你最後注意到外公把視線放到你身上,你忽然忍不住偷笑了一聲,外公的嘴角也同時悄悄地上揚。

外公那天並沒有走,就這樣原封不動地被送回醫院,等到外公真正被送回家中走完最後一程,媽媽也不想叫你回去,你只在新竹接到外公安詳地離開的消息。

外公被送回去醫院的那晚,你趁著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跑進屋前的荒地,對著滿天的星斗開懷地笑著,你笑得很用力,笑到肚子都隱隱作痛,讓你從仰天的姿勢,到彎腰,到坐下,到倒在雜草堆中,到兩行淚在頰上流竄。

大安溪口

騎上大安溪橋的你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泣不成聲,機車上的碼表速度還不斷提升,身體的抽動也越來越激烈,你聽得到自己哽咽的聲音,這些日子以來你第一次如此放心地讓情緒這樣完全流露。

大安溪口在遠處模糊著,橋下灰白的卵石和溪水在你高速移動之下還清晰可見,你想起在你小學的時候夜宿外公家,你那時還擔心自己第二天回台中一定會上學遲到,二高還沒出現,一號省道是唯一的競速天堂;早晨六點從紅磚屋出發的你和外公不到五分鐘就來到了大安溪橋,你只覺得速度怎麼越來越快,便好奇地往駕駛座上的儀表板探去,指針在時速140公里的地方顫抖著。

「阿公!140耶!」

「這樣開才爽快啊!」外公笑著回答。

你搖下車窗,大口大口品嚐著大安溪口清爽有力的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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